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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少年一个60岁的人如何活着丨诚品青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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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品青年大讲堂:永远的少年

年末,由张悦然主编的《鲤》杂志发布了其主办的“匿名作家计划”获奖名单,这是一场文学界的“蒙面唱将”,所有参赛作家隐去姓名、年龄、背景,同台竞技,还原文学最纯粹的阅读本质。其中,匿名作家号的揭晓令许多读者感到惊喜,他就是著名作家、在国际文坛获奖无数的阎连科老师。谈及参与初衷,没有偶像包袱的阎老师坦诚这是他自己强烈要求参加的,比赛仿佛一场游戏,淘汰与否都不重要。

步入耳顺之年的阎连科始终在写作上保持着少年之心,少年心贯穿他的写作、生活和行为,他也渴望自己未来的写作能变得越来越单纯,能在复杂的人性中写出纯净感。

名单揭晓的次日,阎连科老师带着新作《田湖的孩子》做客“诚品青年大讲堂”,以“永远的少年”为主题,与现场的读者分享了属于阎连科的B面人生——“一个60岁的人如何活着?你的生活阅历可能是60岁,但你的内心如何能成为青少年那么纯净,那么美好,看到污浊的世界里面是有美好的存在。”

诚品书店苏州特别整理本次演讲实录,以飨读者。

荒诞故事一:会说话的鸟

阎连科:

一个60岁的人在这儿讲一个少年是不是特别荒诞?但是后来想想也非常正常,没有一个作家没有少年心,没有一个作家的写作不与少年有关系,也没有一个作家不凭借着少年的成长而成熟起来。每一个人只要有童心的存在,只要有写作的存在,都永远是一个少年。

《田湖的孩子》这本书恰恰讲的是我一些少年的经历。我经常说,少年的记忆对我最重要的就是革命和饥饿的记忆,这些都在这本书中写到了,不需要谈那么多。我想要谈更多的,是在这本书中没有出现的那些少年的记忆——除了权利、革命、饥饿之外的一种神秘的记忆,那是对我的写作更有启发性的东西。

关于这个神秘性,我想首先讲一点——关于“民间故事”。走到全世界大家都会问,阎老师你最喜欢什么书。我一直跟大家讲我最喜欢的是民间故事,不光是我们在书本上读到的民间故事,而是从你五六岁、六七岁开始耳边听到的民间的传说。可能它没有那么正,没有那么真,没有那么阳光,但是里边有趣的东西非常非常多。

比如说,我讲一个民间故事。它讲了一个后娘和孩子的故事,这个孩子叫王刚,非常小的时候母亲不在了,父亲又娶了一个妻子,同时带来了一个弟弟。这个后娘希望王刚能尽快死掉,这样就可以把财产留给小的孩子了,但怎么让他死掉呢?后娘就跟他们说,春天到了,你们都去种芝麻吧,芝麻是人间最好的、最香的粮食。我每人给你们一袋种子,你们到某一个地方去种,到时芝麻长出来你就回来,长不出来你就要永远留在那个地方。

当然她给王刚的芝麻种子特别大特别漂亮,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把芝麻炒了一炒。她说种子不太好的给老二,但那个种子没有炒,是生的、可以发芽的。两个孩子就背着两袋种子到非常遥远的田野山坡上去种芝麻了。

弟兄两个在路途上非常饿,饿了就吃点芝麻,弟弟一吃哥哥的芝麻,说你的芝麻为什么这么香呢?大家都知道芝麻炒一炒是特别香的。弟弟就说把你的换给我吧,两个人就把芝麻种子换掉了。这一换两个人就去种地了,哥哥的芝麻迅速发芽了,就可以走掉了。弟弟每天在那等,因为炒过的芝麻永远长不出芽子来,弟弟就等死在那个地方了。

回来以后后娘问他,你弟弟为什么没回来?他就讲弟弟的种子不会发芽,当然母亲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后娘非常痛苦,亲生的孩子反而死在那里了,而且这个后娘永远不能讲出这个秘密,讲不出来就非常痛苦。但有一天,更神秘、更魔幻的事情来了。

等芝麻长出来的时候,每天布谷鸟会在树上叫,唱出一首民间歌曲来,什么“王刚哥等等我,我的芝麻你背着”,那个鸟唱着歌把这个故事讲出来了,全村人都知道这个后娘有多不好,村里人又把这个后娘活活打死了。我想这个故事中间恰恰有趣的一点不在于后娘对孩子好与不好,而在于我们所谓的魔幻、神秘——那个鸟能看到一切,鸟能把真相告诉全世界。

我们今天去看中国乡村小说,看阎连科的小说,看莫言的小说,看贾平凹的小说,会觉得和王安忆的写作是截然不同的。不同在哪里?它们的根源是不一样的。在我在莫言在贾平凹在中国许多乡村作家这里,每天都有这样的东西。为什么我们说到中国小说的神秘、魔幻与荒诞会大多出现在乡村作家中,我们会觉得是土地的原因是文化的原因,可能更重要的就是这种神秘性的原因。我们耳朵里永远听到的是这样一些故事,这些神秘故事的道理非常简单,但它的荒诞性和真实性是不一样的。我想这也是中国乡村作家和城市作家写作差别的一个最根本的来源之一,恰恰是我们的少年经历是完全不一样的。

▲阎连科老师

荒诞故事二:在天空中飞来飞去的海鲜

阎连科:

在少年时期,更有一种神秘的经历是你亲身的经历。今年上半年,我在微博上看到青岛那边下暴雨,海里的各种海鲜在天空跑来跑去,我们可能很奇怪,海鲜怎么会在天上跑?

实际上,在我少年时我家附近有一条大河,水很深。那个时候我们河南农村还讲究一点,农民是不吃鱼的,尤其不吃我们所说的甲鱼,这个东西连看到都特别不好(不吉祥)。我想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就是我少年时期的记忆和文化。有一年夏天,下雨下得非常大,我邻居家里突然爬出来一个甲鱼,从哪里来的一个甲鱼呢?全村人都非常恐慌。这个鱼肯定不是从河里游出来的,我们离河边还非常远。

我那时候已经看书懂一点道理了,家里有《十万个为什么》,我看到说,在下雨下到最大的时候,鱼类是可以逆水而上的。为什么有“跳龙门”这个说法,就是它可以逆水跳过去。我想,这个甲鱼一定是和其他鱼一样,因为雨下得太大,甲鱼就逆水而上到天空了,等雨小了它就掉下来,爬到家里去了。但是这件事我无法给村里人解释,一个识字的孩子看了书,这些道理见不得人,村庄就是这样。更重要的事情是,这件事发生后的三个月内,这家人就有一个人走掉了。

这件事情是非常令我震惊的。我们会说这是偶然,但这种偶然的事情如果不断发生那就是一种文化,就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尤其对文学有价值的东西。你就特别相信某一种神秘力量的存在,视作人和命运的东西。这些东西我们在这儿讲可以,但无法把它写出来,写出来是无法让人相信的。所以今年上半年我看到青岛的那些照片,那么多海鲜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大家都用手机拍到了,我就相信了确实是那个道理,《十万个为什么》讲的是对的,只要雨下得足够大,它就可以从海里出来飞到天空。它给我写作的启示是让我相信有一点,某一种真实不是其他人能够感受到的,只有个别人能感受到这种真实。经历这样亲身的体验之后,我想那胜过你读部名著,它让你获得了另外一种进入真实的途径。如果没有这种真实的途径,你只能相信生活中经验是什么,发生的是什么。

我们今天去谈论拉美文学的魔幻现实主义的时候,说是魔幻现实,但你到了拉美去,他们会觉得这是什么魔幻,在我们这每天都在发生。比如说你到阿根廷去走一走,在阿根廷很多地方,只要你在河的边上几个人同时跺脚,天空中就会落雨,直到今天人类无法去解释它。我们去看小说会觉得那是非常魔幻的,不太可能的事情,但在他们那是非常真实的事情,我想这是只有他们能够理解的真实。马尔克斯的小说中有无数这种魔幻的东西,他说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发生的,都是发生过的。

这种自然的东西,神秘的东西,在一定程度上对一个作家的写作给予的帮助要大得多。

▲阎连科老师和《田湖的孩子》

永远的少年:一个60岁的人如何活着?

阎连科:

我想,在我的记忆中除了革命,除了权利,除了饥饿,恰恰另外一种记忆是《田湖的孩子》中没有去写的,但它对我的写作确实是帮助最大的,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它给你的是一种写作方法,是思维,不是给你一个情节和细节。

要知道阎连科的小说为什么会是今天这样子,看了《田湖的孩子》你会非常清楚找到这一本小说和以后的写作到底是什么联系。以前大家都会说阎连科的小说非常黑暗、不够阳光等等,但你看我的两本书《田湖的孩子》和《我与父辈》,你会觉得它完全是一个作家的另外一面。你以前看到的可能永远是A面,那你可能也会通过它们看到B面,你之前看阎连科小说中有非常多残酷、坚硬、冷酷的东西,但这个散文中间恰恰充满着柔美的东西。《我与父辈》写的是父亲那一代人,《田湖的孩子》恰恰写了自己。

《我与父辈》在世界上的翻译也有七八种,包括韩国、日本、法国、意大利、西班牙都在翻译。《纽约客》前几个月用了七面介绍阎连科,它们已经五六年没有发这么长的文章介绍世界作家了,其中就讲到了《我与父辈》,导致现在许多出版社都在翻译《我与父辈》。我想这种情况恰恰在一点,他们看到了一个作家的另外一面,他们也非常希望让国外的读者看到中国作家的另一面——你是怎么生活的,你是怎么成长的,你为什么写出这样的小说来。我想,恰恰是《我与父辈》、《田湖的孩子》中的写到的这一些东西让你这个作家变得丰富起来。

最后我想讲一点,我经常说,我是年出生的,已经60岁了,站在这里已经是一个老人的形象了。对于一个60岁的人,我想你的写作要保持多久,不在于你读了多少书,你已经没有能力像年轻人一样每天读书了,不在于你有多少智慧,也不在于你有多少的感悟能力,我认为你能否写下去就在于你在60岁之后,能否变得像少年孩子一样简单。

当然你还要继续读书,还要继续想,还要继续很多人生的东西,但你不会变得像60岁以前那么复杂了。为什么有些小说不好看?太复杂太乱了,什么人物关系七大姑八大姨的,我根本搞不懂。我们恰恰要做减法,在各种人物关系上做减法,更重要的是要从你的内心、从你的情感回到少年,看世界是简单的,做事情是简单的,语言是清晰的,事情是清晰的。

这也是我最近一直讲的,一个60岁的人如何活着?你的生活阅历可能是60岁,但你的内心如何能成为青少年那么纯净,那么美好,看到污浊的世界里面是有美好的存在。在此前阎连科的小说中写了非常多粗鄙的东西,写了污浊的东西,写了黑暗的东西,写了丑的东西,但你能否在以后的写作中间,让这些黑暗中间一直有光亮的存在,让污浊中间也有美好的存在——当然我说的一定不是一味的美好和光明,它是一个复杂的东西。

我经常说,世界上再也没有像福克纳的小说那么黑暗了,但福克纳在获奖的时候说,我的小说永远给人类理想。不管他的小说中间怎么写,他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我们的写作能否永远给人类那一点点的光明和理想,这也是我以后写作特别重要的地方。

《田湖的孩子》

作者│阎连科

出版丨上海文化出版社

阎连科

年8月出生于河南嵩县,年开始写作;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日光流年》《坚硬如水》《受活》《风雅颂》《四书》《炸裂志》《日熄》《速求共眠》等。

曾获第一、第二届鲁迅文学奖,第三届老舍文学奖和马来西亚第十二届“花踪世界华文文学大奖”。年入围法国费米那文学奖短名单和英国布克国际文学奖短名单。年获捷克卡夫卡文学奖。年《受活》获日本“推特”文学奖。年再次入围英国布克国际文学奖短名单,同年《日熄》获香港红楼梦文学奖。年第三次入围布克国际文学奖。其作品被翻译为近三十种语言,有各种外语版本上百种。

现供职于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为教授、作家,并担任香港科技大学中国文化客座教授。

※以上嘉宾演讲内容由诚品书店整理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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